□王军辉
ESG投资是近十年来逐渐兴起的一种投资理念。ESG分别代表环境（Environmental）、社会（Social）和公司治理（Governance）。投资机构通过可量化的评估方法，将这些因素转化为投资标的社会责任履行情况评价标准，并作为重要参考因素应用于投资决策中。ESG投资不仅可以将先进的社会治理理念与投资实践相结合，而且更能帮助投资者积极规避或应对重大的投资风险，在全球资产管理行业得到快速发展。
一、投资与ESG
ESG投资的雏形可追溯至19世纪一些宗教、社会团体奉行“伦理投资”——主动将酒精、烟草、赌博、军火等与其伦理观相悖的内容，排除在投资范围之外的投资模式。随着时间的推移，ESG投资涵盖的内容不断演进、优化，逐步发展出了社会、环境和公司治理三大价值。在联合国环境规划署金融倡议（UNEP FI）和联合国全球契约（UNGC）的联合推动下，责任投资原则组织（PRI）于2006年成立，并正式提出了ESG这一概念。
全球责任投资联盟（GSIA）在2012年曾对ESG投资策略分类，将其划分为负面筛除法、ESG整合筛选法等7种方法。其中，负面筛除法在投资者被应用得最广泛，2016年相关资产规模达到15万亿美元。其次是ESG整合策略，达到10.37万亿美元。再次，公司参与及股东行为策略、规范性准则筛选法也分别达到8.37万亿美元和6.21万亿美元。最后，积极/最优筛选法、可持续主题投资、影响力/社区投资策略涉及的资产规模分别为1.03万亿美元、3306亿美元、2480亿美元。需要注意的是，这些策略并不是完全互斥和分割的。
根据全球责任投资联盟（GSIA）的统计，截至2016年，全球ESG投资资产规模已达到22.89万亿美元，占全球资产管理总量的26.3%，较2014年实现了25%的增长，而2014年更较2012年增长了61%。分地区看，欧洲、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按照ESG投资策略进行管理的资产规模占当地资产管理总量的比例分别为52.6%、21.6%、37.8%、50.6%。欧洲地区ESG投资资产规模2016年相较2014年增长了11%至12.04万亿美元，美国则在两年间迅速增长了32.7%至8.72万亿美元。此外，加拿大、澳新地区以及日本等国也均实现了ESG投资的飞速扩张。
研究表明ESG投资对长期投资业绩有积极作用。一是，ESG投资可以增强长期回报。例如，Kempf和Osthoff（2007）研究表明，买入ESG评级较高、卖出ESG评级较低的股票多空策略能够产生alpha收益，年化高达8.7%。二是，ESG实践有助于提高上市公司业绩。例如，牛津大学研究发现，关于可持续投资的超过200份研究报告中，有90%表明可持续性标准降低了公司的资本成本，88%表明坚实的ESG实践可以提高企业的经营业绩。三是，ESG相关投资产品也表现出优异的业绩。例如，摩根士丹利研究发现，2008年至2014年的10228个开放式公募基金中，ESG投资基金回报率略高于传统基金，特别是新兴市场更加显著。
二、养老金与ESG的国际经验
养老金基金（PENSION FUND）在很多国家都是资本市场最重要的参与者。根据韬睿咨询数据，目前全球养老基金管理资产规模超过40万亿美元。由于ESG投资策略和养老金投资目标拟合度较高，近年来两者的结合正快速被采纳。
欧洲养老金市场ESG投资走在了全球前列，体现在监管对ESG投资的推动上。IORP指令（2016年12月通过，2019年1月生效），从三个方面对ESG投资在养老计划中的应用给出规定：第一，要求欧盟成员国允许企业私人养老计划将ESG因子纳入投资决策；第二，私人养老计划需要将ESG因子纳入治理和风险管理决策；第三，私人养老计划需披露如何将ESG因子纳入投资策略。
北美地区的加拿大对ESC投资持更加认可的态度，而美国的养老金基金则对ESG投资使用较少。加拿大安大略的金融服务署在监管指引函中表示，ESG因子应该被包含在养老金基金的投资策略声明中。美国有少数监管法案与ESG投资相关，例如加州政府要求公共部门养老计划CalPERS和CalSTRS不能投资于超过一半收入来自动力煤行业的企业。
亚洲地区的ESG投资不是特别普遍。而且，相比于欧美，亚洲养老金管理市场规模更小、参与者更少。因此，ESG投资在亚洲养老金管理中的应用目前还可以用凤毛麟角来形容。但是，亚洲一些重磅养老金管理机构对ESG投资的积极拥抱正在改变这一现状。
三、养老金与ESG的中国实践
1.中国养老金体系
经过30年的不断改革，中国逐步形成了“三支柱”养老保险体系：第一支柱由政府财政支付，属于强制性基本养老保险，其覆盖对象主要包括城乡居民、城镇企业职工以及国家公职人员；第二支柱为企业年金和职业年金，作为基本养老保险的补充；第三支柱是商业保险公司建立的自愿性个人储蓄养老计划。
第一支柱基本养老保险，截至2017年底参保人数为91548万人，累计结存50202亿元，但由于缺乏专业化的管理，大部分投资于银行存款，近十年平均收益率约为 2.66%，难以实现保值增值。部分养老资金由社保基金理事会管理，其专业化运作取得了良好的投资业绩，2000年成立以来年均投资收益率达到8.37%，累计收益过万亿。
第二支柱以企业年金为主，职业年金还处于发展初期。截至 2017年底，中国建立企业年金的企业数达到8.04万家，参与职工人数2331万人，企业年金累计结存1.29万亿元，并基本保持逐年增长的态势。但是，企业年金覆盖面较低，参与职工仅为全国城镇职工基本养老保险人数的5.79%，多数由国有大型企业建立，并且集中于经济相对发达的省份和地区。
第三支柱自愿性个人储蓄养老计划是由个人自愿参加、自愿选择经办机构的一种补充保险形式。目前规模较小，发展较为缓慢，其作为养老制度第三支柱的地位并未显现，而且在制度设计上存在不足，政策激励和规范均不够。实际上，国内个人主要通过一些替代方式实现自我养老保障，如参加商业养老保险计划、购买理财产品、银行储蓄等。目前年金保险和生存保险等传统的商业养老保险产品总资产约2万亿元。随着个人养老金账户的入市，未来第三支柱发展有望加速，对投资也将提出更高要求。
目前，中国养老金体系面临四个方面的压力：
第一，老龄化加速，养老金体系负担加重。中国已经开始进入加速老龄化阶段，但“未富先老”特征较为明显。老龄化带来养老需求提高，同时养老金体系负担加重。
第二，养老金体系覆盖面不足。截止到2017年末，基本养老保险覆盖9.15亿人，总体覆盖率达到65%以上。但是，第二与第三支柱发展严重不足，总覆盖率不到 17%。
第三，养老金投资收益率较低。受制于投资渠道，基本养老保险基金和企业年金投资收益率较低，并未充分利用现有的投资渠道和工具以实现保值增值。
第四，养老金投资管理体系过于分散。长期以来，由于统筹层次较低、管理相对分散、缺乏统一协调机制，养老金投资运营难度较大。一方面，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结存资金的投资运营工作开展缓慢；另一方面，城镇养老保险集中运营推广范围也较窄。
为此，中国政府正做出大量努力，对养老金体系加以完善和改革，主要的措施包括划转国有资本充实社保基金、出台《企业年金办法》、开展个税递延商业养老保险试点、建立企业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基金中央调剂制度等。另外，还引导金融机构开发养老目标基金，目前已有14只公募产品获批入市。
2.ESG在中国养老金投资中应用实践
ESG在中国资产管理业中的应用依然较少。截至2017年8月底，中国证券市场明确与ESG投资相关的股票指数大约30只，广义地将环境、绿色等概念纳入投资策略的股票指数数量略多，但跟踪这些指数的被动基金非常少。比如，上证社会责任指数仅有建信基金一只ETF跟踪，而且规模不足1亿元。中证和财通基金在2017年推出中证财通中国可持续发展100指数后，相关基金一直未进入募集阶段。主动型股票基金中，将ESG概念纳入投资策略的产品也不多，规模比较大的主要包括兴全社会责任混合基金、汇添富社会责任混合基金等，两只基金的规模截至2018年6月分别为62亿元和36亿元。另外，加入联合国责任投资(UN PRI)的中国机构依然较少,目前仅有16家。
ESG在中国发展现面临的最突出问题是上市公司相关信息披露不足，监管上基本处于鼓励自愿披露状态，导致投资者在采用ESG时面临直接障碍。2017年，证监会出台文件对上市公司环境保护相关信息进行强制披露要求前，仅有交易所的《上市公司信息披露指引》以及环保部的《环境信息公开办法（试行）》中，对一些严重的环境违法违规问题有强制披露要求。这种情况下，国内上市公司披露率和披露质量均不佳。
中国政府对ESG投资持积极态度。十八大将生态文明建设上升为国家战略，从各个领域将可持续发展作为新的政策目标。2016年，由央行等七部委共同印发《关于构建绿色金融体系的指导意见》，为通过金融市场支持可持续发展的战略提供了首个政策框架，也为ESG在中国的发展从监管制度上提供了巨大支持和鼓励。此外，环保部和证监会正共同推动上市公司及其子公司在年度报告中披露环保信息，并将在2020年前分三步建立强制性信息披露制度。
养老金资产规模最大的22个国家中，养老金资产平均占GDP的比重为67%，而中国该比重仅有10.6%，未来发展空间巨大。同时，中国中等收入群体的迅速扩大，将带来巨大的财富管理市场，而养老保险产品以收益稳健、长期锁定、终身领取、精算平衡为设计原则，更加重视投资安全性、长期投资能力和配置能力，是全球公认的最基本的财富管理手段，必将得到投资者的青睐和信赖，从而取得长足发展。
由于养老金投资具有期限长的特点和收益稳健的要求，对长期风险更为关注，与ESG投资关注的问题非常契合，因此，ESG投资在养老金投资中具有良好的应用前景。从投资回报角度看，ESG投资对于中国养老金投资也大有裨益。一方面，基于中国市场的研究表明，基于ESG筛选的投资大概率能够获得优于基准指数的回报；另一方面，ESG更多选择大市值、低估值的投资标的，从标的结构看，ESG对养老金投资的重要性也应该得到更多重视。
3.国寿资产关于ESG投资的倡议
中国人寿资产管理有限公司是中国最大的机构投资者之一，由中国人寿保险（集团）公司和中国人寿保险股份有限公司共同发起设立，旗下管理资产超过人民币2.77万亿元。公司即将加入联合国责任投资体系，成为其在中国的第一个保险资管业成员，并将在未来的投资工作中积极践行ESG投资理念。我们在此倡议和呼吁中国同行：①积极加入联合国责任投资体系；②大力加强对ESG的研究和应用；③积极开发ESG相关的金融产品。
（作者系中国人寿保险（集团）公司首席投资官，中国人寿资产管理有限公司总裁）